r不一定大于g：萨默斯评皮克迪

文/朱鹤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博士生

“激 进派的经济学家都对皮克迪赞赏有加，而保守派的经济学家则会对皮克迪的观点进行严厉的批判”，这是萨默斯对当前情况的总结。萨默斯（lawrence Summers）是经济学界的一颗耀眼明星。他出身经济学世家，叔叔是保罗•萨缪尔森，舅舅是肯尼斯•阿罗，都是20世纪经济学界不世出的英雄。萨默斯曾 任美国财政部长、哈佛大学校长，在学界和政界均是显赫人物。

萨 默斯先是肯定了皮克迪在数据收集和整理方面所花费的大量时间和精力，以及通俗易懂而又生动的语言表述方式。更为重要的是，皮克迪的著作引起了广泛的学术上 的和政治上的讨论。萨默斯甚至认为，即便是皮克迪的讨论全都站不住脚，仅凭引起争论这一点，他就有资格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但是，在夸完皮克迪之后，萨默 斯立马就对皮克迪的分析前提和政策建议都提出了反驳。

萨 默斯首先指出，皮克迪对资本主义得出的悲观结论建立在两个前提之上：资本回报率下降缓慢和资本回报全部用于再投资。就第一个前提，萨默斯指出，皮克迪把资 本的毛回报（gross return）和净回报（net return）混为一谈，而只有排除资本贬值之后的净回报才跟资本积累有关。因此，仅靠资本毛回报率下降缓慢是无法解释资本收入占国民收入比例逐年增加的 现象，而萨默斯则是把这一现象归因于全球化和技术革新两个因素。

至 于第二个前提，萨默斯用美国的例子进行反驳。美国资本项目中占最大比例的部分就是自有住房，因此房租就作为美国人民的收益。但事实上，居民的房租主要以自 有住房服务的形式被消费了，因此也就谈不上再投资。还有众多研究显示，每增加1单位财富，居民就会增加0.5单位的消费，这足以抵消利润再投资对资本积累 的影响，而这对皮克迪的分析至关重要。此外，福布斯排行榜也可以提供经验证据。在1982年上榜的人员中，只有不到10%的人在2012年仍然榜上有名。 但不要忘了，1982年的那些富豪中，如果他们仅以每年4%的实际利率再投资，那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有资格在2012年在榜上待着的。不仅如此，福布斯 400上“继承者们”的数量也在大大下降。总之，资本收益全部用来再投资的假设是站不住脚的。

但 无论如何，总得解释不平等问题日益加剧的现象吧。萨默斯给出的答案是：技术创新和全球化让那些天赋异禀的人，有了更广阔的发挥空间。萨默斯拿柯达创始人伊 士曼和乔布斯进行了比较。伊士曼的成功在几代人的时间里，在罗彻斯特地区塑造起了富裕的中产阶级，而这一点乔布斯是做不到的。萨默斯还认为，人类未来的主 题不是皮克迪描绘的不断积累的财富，而是机器人，3D打印和人工智能等等能给人们生活方式带来改变的变革。

关 于如何应对不平等问题，萨默斯也不同意皮克迪的建议——征收资本税。萨默斯对此提出了如下质疑：如何给特殊资产定价，特别是那些刚刚兴起的项目；即便这些 项目可以定价，那么他的所有者有足够的现金流来支付税收吗？每个征税者难道不都会有足够的动力低估资产价值，以此来吸引投资吗？财富税的征收会不会鼓励富 人们非理性消费呢？萨默斯指出，皮克迪给出的建议中，核心要素有两个：一是要让有钱人无法逃税，二是要加强国际合作。在此基础上，萨默斯给出了一些建议， 包括严格执行反垄断法，在某些领域降低对知识产权的过度保护，鼓励利润分享机制，增加政府对高风险项目的投资，加强集体议价机制，以及改善公司治理结构 等。萨默斯还给出了两个最可能采取的公共政策：一是加强金融监管，以消除各类显性或隐性的对金融活动的补贴；二是放松土地用途的限制，因为这是大城市里富 人们保持实际资产升值的根本原因。此外，萨默斯还强调解决不平等问题的重点是提高底层人民的生活待遇。随着经济停滞风险不断增加，政府应该增加公共投资， 增加年轻人培训和再就业工人的培训支出，同时还要减少某些领域的投资限制，以增加潜在就业机会。

总的来看，萨默斯并不认同皮克迪的观点和分析逻辑。但正如萨默斯所说的，虽然皮克迪的分析和结论或许值得商榷，但皮克迪提出了一个正确而又至关重要的问题。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共识会出现，一场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变革或许就会随之到来。

为1%声辩：曼昆评皮克迪

皮克迪的研究表明，美国社会的收入差距达到了自1920年以来的巅峰，特别是收入最高的1%的人群的收入在国民总收入的占比，更是达到了20%。但是，哈佛大学经济学教授，现任经济系主任曼昆认为，从家庭收入的角度来说，这一研究结论是不正确的。

他 首先指出，当前所有对收入水平的测度方法，几乎都忽略了个人税收支付和非现金收入，例如政府对低收入家庭的住房补助，食品补助，以及公司和政府提供的免费 医疗。然后，曼昆利用国会预算办公室（Congressional Budget Office，CBO）给出的数据进行了反驳。如果按可供消费的收入来计算的话，那么在考虑到上述因素之后，曼昆给出了不一样的结论。他指出，自20世纪 70年代以来，收入分配排最后20%的美国民众实际纯收入上升了50%，那些排中间20%的美国民众实际纯收入上升了36%，这与此前得到的结论完全相 反。

从 另一个数字也可以说明这一点。1929年，美国政府对家庭的转移支付占美国个人收入总额不到1%，1979年为11%，到2012年，这一比例上升为 17%。曼昆认为，皮克迪的研究排除了政府的转移支付，而这些转移支付显然会缩小收入差距。这些转移支付对提高中间阶层和底层人民的生活水平的作用十分巨 大。CBO的数据显示，收入分配排最后20%的人收到了约等于1/3市场工资收入的转移支付，而那些排中间20%的美国民众收到的转移支付则约等于市场工 资收入的1/5。

除 此之外，曼昆还为1%的人进行了辩护。曼昆用出演《钢铁侠》的小罗伯特•唐尼的例子说明，之所以人们能够接受小罗伯特•唐尼一场戏5000万美金的片酬， 是因为当人们能亲眼看见一个有天赋的人合理公开的获得巨额财富时，他们往往不会仇富。但是，演员、作家和运动员并不是高收入群体的全部，对于公众来说，剩 下的富人们则以一种大众难以观察到的方式在获取财富，特别是CEO和基金经理们。但是，曼昆认为，这些人并不是像皮克迪说的那样，是因为自己在决定自己的 工资，所以拿了那么多收入。如果真是如此，那为何私人企业也要花高价雇佣好的CEO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些优秀的CEO确实应该赚这么多钱，因为他 们的远见和决策有可能为他们的股东和员工谋取更大的福利。至于如何应对伯纳德•麦道夫这类人，曼昆认为应该加强监管而不是盯着收入分配做文章。更进一步 说，累进税制也让那些高收入人群交了更高比例的收入税，而这些税收实际上都用来增进社会福利了。

但 是，即便富人们赚那么多钱确实是合理的，如果他们把大量的财富都留给了子孙后代，那或许对经济和社会发展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儿。针对财产遗赠的现象，皮克 迪认为未来经济增长会变慢，而资本回报率却相对较高。因此，如果资本所有者把收入都存起来，然后传给后代，那么未来个人的生活水平或许就不再取决于个人能 力的高低，而靠的是拼爹。面对皮克迪的判断，曼昆没有直接反驳他的结论，而是反问道：“那又怎么样呢？”为了说明财产继承的合理性，曼昆首先给出了有钱人 分配遗产的三原则：代际间的利他主义，平抑代际间的消费需求，以及代际间收入水平回归平均的趋势。在这一逻辑下，富人们按照前两条原则，把许多财富留给子 孙后代，而后代则往往守不住财富，因为收入水平具有回归平均的趋势。再加上随着资本供给的增加，资本边际收益会减少，劳动边际收益会增加，因此收入分配反 而再向好的方向发展。总之，虽然大部分人不像那些投胎小能手们一样幸运，但也同样会从中受益。

注：伯纳德•麦道夫，前纳斯达克主席，美国历史上最大的诈骗案制造者，其操作的“庞氏骗局”诈骗金额超过600亿美元。2009年6月29日，麦道夫因诈骗案在纽约被判处150年监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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